《 中国能源报 》（ 2017年10月09日   第 10 版）刘冠伟 

近期关于“禁售燃油车”的新闻不绝于耳，欧洲多国纷纷发布了禁售燃油车的时间表，就连我国也开始启动了燃油车退出时间表的研究。

然而媒体所流传的信息是不是真的？欧洲各发达国家，尤其是德国这样的汽车工业大国，真的已确定了燃油车退出的法规了吗？本着求真溯源的想法，笔者查询了欧洲各国权威网站，并经多方求证，发现真相并非如此。

真相１

“德国2030年禁售燃油汽车”是假新闻！

德国是众所周知的汽车工业大国，近年来也因为柴油排放门而焦头烂额，德国媒体、官员更是对于汽车工业发表了诸多批评。但是德国是否真的确定要在2030年全面禁售燃油车呢？

据德国《经理人》杂志报道，目前对于是否要禁售燃油汽车的辩论非常激烈，绿党将禁售燃油车作为参加联合政府的条件。德国权威媒体《明镜周刊》指出，绿党这一提议被德国基社盟（简称为CSU，德国拜恩州基督教保守主义政党）党魁拒绝，“这是对燃油汽车的迫害，目前没有一个政府党派会接受迅速与燃油发动机汽车告别。”可见，德国并未确定2030年是否要全面禁售燃油车，其提议仅是绿党参加联合政府的条件而已。

此外，不少德国权威人士也对禁售燃油车发表了反对言论。例如巴符州（德国经济大州）领导人Winfried Kretschmann就明确表态，拒绝2030年全面禁售燃油车的提议。德国交通部长Alexander Dobrindt也公开表示：“2030年全面禁售燃油车完全不现实，正确途径应是推进电动化发展进程，推进充电基础设施建设，通过降低购车成本来增加电动汽车的接受度。”

备受关注的是，德国总理默克尔也多次公开发表了个人看法。她不仅表示“内燃机还会存在很多年”，且公开表态：“我是支持禁燃油车的，但是具体时间我给不出。”

默克尔如此表态的确是滴水不漏，但我们也不难发现：一方面，由于燃油车丑闻不断，她对环保事业和汽车绿色化非常支持；另一方面，德国电动汽车之前的发展并不顺利，她不想现在就敲定一个时间明确退出燃油车，因为内燃机汽车工业对于德国依然很重要。

此外，“德国参议院通过了禁售燃油车的法案”这一消息也是媒体判断德国确定禁售燃油车的主要依据。然而笔者通过多方调查、求证，得到的结论却是，德国Bundesrat参议院的决议并没有法律效力。

据维基百科介绍，Bundesrat参议院在立法权力方面低于德国Bundestag联邦议院。那么，Bundestag联邦议院是否也通过了该提议呢？遗憾的是，笔者并未查到有效信息，新闻都是有关Bundesrat参议院和CSU党魁严辞拒绝绿党提案的内容。

笔者了解到，德国的立法程序较为复杂，不仅需要经过多方反复批准达成一致后才能得到确立，且立法程序中间涉及到多个批准机构，除Bundesrat参议院，还有Bundestag联邦议院、Vermittlungsausschuss调解委员会等机构。然而就笔者目前统计到的信息来看，除Bundesrat参议院，其余机构并未对该提议作出公开表态。 

总而言之，目前没有证据证明德国Bundesrat参议院通过的禁售法案有法律效力，也没有任何德国媒体报道了这一法案的具体执行时间表。

真相２

英法等国禁售燃油车是真的，但都在提议阶段

据媒体报道，除了德国，包括挪威、荷兰、瑞典、法国、英国在内的欧洲多国也纷纷表示要禁售燃油车。这些国家是否明确了燃油车退出时间表？据笔者调查统计，似乎是的，但大多都停留在提议阶段。

先来看看挪威、荷兰两国的真实情况：据挪威媒体报道，“挪威四个主要政党一致同意从2025年起禁售燃油车，但这不是最终决定”；据荷兰劳工党的公开提案，要求2025年开始禁止在本国禁售传统汽油和柴油汽车，确保2025年之后所有新车都是新能源汽车。

与中国国情不同的是，挪威本身电动汽车普及率就比较高，国家幅员也较小，荷兰的面积更是袖珍，这两个国家若想全部换成电动汽车的难度也不大。所以挪威、荷兰两国与中国的情况完全不可以类比。

再来看看瑞典。有消息称沃尔沃汽车（Volvo）要在2019年开始淘汰所有燃油车，但实际情况呢？《明镜周刊》报道的内容是“从2019年开始，沃尔沃新产汽车都会实现电气化，要么是混合动力汽车，要么是纯电动汽车”。《卫报》与《明镜周刊》的报道内容一致，只说沃尔沃将停造纯燃油汽车，注意是“纯燃油汽车”。

可见国内有关“沃尔沃全面淘汰燃油汽车”的新闻报道并不准确。笔者认为，沃尔沃近期不会全部抛弃燃油技术，考虑到纯电动技术仍存难题，未来沃尔沃主流车型采用混合动力技术的可能性更大。

此外，备受关注的国家还有法国和英国。

据外媒报道，法国能源部长Nicolas Hulot公开宣布，2040年将禁售燃油汽车。但法国政府高官的表态，更多的是在表达一种意愿。令人疑惑的是，在法国媒体的报道中，并没有看到像德国一样几大党派间激烈争执的局面，对禁售燃油车这一话题显得风平浪静，这种情况在该国政治体系下真是令人无法想象。

在英国，相关禁售燃油车的报道非常多。据《明镜周刊》，英国想要在2040年全面禁售燃油车，混动汽车也不允许发售。遗憾的是，英国禁售燃油车也仅停步在提议阶段，具体到执行侧、立法侧上，进一步佐证支持的信息很少。

除了欧洲，印度也提出要2030年全面禁售燃油车。对此，笔者只想建议印度还是先解决一下国内电气化普及等方面的基建问题吧！

需要补充的一点是，目前公布禁售燃油车的国家基本都是不同政党轮流执政，政策延续性并不好说。若真执行，必然引起各方激烈讨论和争执。可现在除了德国，其它国家的媒体却都显得风平浪静。到底事态会如何发展，先不要急于下结论，静观其变吧！

总结

“大跃进”式的过热发展要不得

笔者认为，中国若想全面淘汰燃油车需做好充分准备，需针对不同地域、地区给出具体的解决、衔接方案。交通领域的高比例电气化对技术的要求非常高，这要求我们一定要脚踏实地去解决技术问题，“大跃进”式的过热发展要不得，技术的本质、行业发展的规律需要有综合考量。电池能量的密度一直存在天花板，若电池技术无实质性突破，遑论100%替代燃油车，连高比例取代燃油汽车都很困难，这已是现在电池、汽车业内的共识了。

实际上，目前中国只是在研究燃油汽车退出时间表，并没有说一定要全部退出，更没有已确定的时间，所以过度解读毫无根据可言。更何况一刀切式的禁售政策并无实际可操作空间，这是不需要讨论的问题。一步一个脚印去推动电动汽车的普及发展，正视和解决当下已出现的问题（例如“骗补”、充电桩利用率、电池质量，有色金属资源供应保障等），才是王道。

笔者并不是要唱衰电动汽车行业，恰恰相反，作为一名电池工程师、能源行业研究人员，笔者深知能源转型对于我国的意义和机遇。然而这不代表我们可以和应该用错误的论据证明前进的方向，也不代表我们可以罔顾科学、工程规律、社会运行发展的实际需求，过分夸大发展方向而同时回避一些问题。

科学的真理我们应该认真捍卫。

(作者系清华大学能源互联网创新研究院副研究员、高级工程师)